小路王子日誌

「有時想起自己都三十歲了，就禁不住打冷顫。」 ──洪醒夫書信 （註)

無數的寒氣吹過來，抵達南端

最柔弱的一頁，我亦不過是

即將墜落了的名字，搖晃

粉碎，像是一種生命的解散

我僅僅記住三十多年前你的寫法

現在，我什麼都窒礙了

有一列列右翻直排的文字

時間急駛，經過左翻橫排的文字

想起你寫好的小說原稿，逐句

起伏如同吹過來的黑暗，無數的紛飛

自己印刷著自己層層疊疊的想像

已經向著北方宣示個人的初版形式

都快要和我的詩集並行不離啊

三十歲了啊，仍然被抽換撕毀

如果文字不夠溫熱，我願和你一起燃燒

變成氣體，融化冰冷的群眾

我願一覺醒來就是真實的世界

縱使只剩一些標點符號

找著位置，釐定人生的文法

我亦不過是一種塗抹，和你一起擦去

擦去分段之後，生命的距離

我亦不過是一種黏著，和你一起黏著在

詩刊和同人和活動和友誼之間

把自己的形狀也黏入裡面

固定，即使九二一，也絕不動彈

但是現在，我什麼都窒礙了

像是翻不開每一層的頁碼

但是現在，我什麼都窒礙了

像是出版不了的詩集和斷絕的文學獎

只能悄悄回想三十多年前你的三十歲

就禁不住打的那一次冷顫

在那一次冷顫裡，有我六十歲

才替自己打天下的冷顫

註：這是民國66年4月19日洪醒夫寫給我的信，信中有一段：「我在走回頭路，終於走回原來出發的地 方，現在變得粗俗土氣，有時竟至不可理喻。一覺醒來，覺得什麼都是假的，詩刊、雜誌、開會、活 動，有就收，沒有也可以。只有替自己打天下才是真的。在兩三年內，我要先印幾本書，再談別的， 作品是最好的推薦書，不事耕耘， 終究不是耍頭。你最近寫得勤，給我很大的激勵作用，希望《田莊 人》寫完之後，還能弄篇小說參加 聯副徵文。有時想起自己都三十歲了，就禁不住打冷顫。」